結婚三年后,林宇跟我商量接他母親來家里住。他自幼父親離世,全靠母親含辛茹苦,一路支撐他讀完博士。我沒有絲毫猶豫,馬上整理出帶飄窗的主臥,那地方采光極佳,正適合老人養(yǎng)的那些蘭花。林宇一下子把我高高舉起,歡快地轉(zhuǎn)圈,直到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,他才激動地說:“明天就接媽過來。” 林宇身高一米八五,身形高大,我特別喜歡窩在他的臂彎里,感覺無比安心。平常我們要是有了爭執(zhí),他就會把我舉到半空中輕輕搖晃,直到我笑著投降,這獨特的互動方式,滿是他對我的寵溺。

婆婆的節(jié)儉習慣和我的生活方式差異很大。我喜歡在客廳插上幾束百合,讓家里充滿雅致的氣息,可婆婆總是忍不住念叨:“這買花的錢,都夠買三斤雞蛋了。” 林宇趕忙笑著打圓場:“媽,城里的年輕人都愛這么干。” 但婆婆還是會在我拆快遞的時候,好奇地湊過來問東西多少錢,一聽到價格,就忍不住咋舌。林宇私下里輕輕捏著我的耳垂,半開玩笑地說:“傻丫頭,你就不能說個便宜點的價格?”
真正的矛盾從早餐這件事爆發(fā)了。婆婆看不慣林宇給我煎蛋,直接摔筷子表示不滿。我當作沒看見,繼續(xù)做自己的事,結果婆婆直接把鍋鏟敲得叮當響。我在舞蹈學校教課,早晨特別想多睡會兒,只能繼續(xù)裝聽不見??善牌抛黾覄盏牧晳T更讓我發(fā)愁,她把礦泉水瓶都堆在陽臺,洗碗的時候只用清水隨便沖一下。
有一次我偷偷重新洗了碗,不巧被她撞見了,當天晚上她就哭著要收拾行李回老家。林宇夾在中間,左右為難,不知道該怎么辦。我滿心委屈,問他:“我到底哪里做錯了?” 他一下子紅了眼,沖我吼道:“你就不能遷就一下嗎?” 之后我們冷戰(zhàn)了半個月,直到婆婆主動承擔起做早餐的任務。她看著林宇喝粥的樣子,眼神里卻好像在責怪我。為了躲開這種尷尬,我開始每天在地鐵站買面包當早餐。林宇誤會我是嫌棄家里的飯菜,背過身去,給我臉色看。最后他低聲下氣地求我:“曉妍,看在我的面子上,在家吃早餐好不好?”
那天清晨,我剛喝下半碗粥,突然就劇烈嘔吐起來。婆婆一邊哭一邊用方言罵我,林宇臉色鐵青,直接摔門出去了。我蹲在衛(wèi)生間的地板上,聽到婆婆下樓的腳步聲。等林宇回來的時候,手里緊緊攥著醫(yī)院的病危通知書 —— 婆婆在追公交車的時候被車撞了。
在料理婆婆后事的那三天里,林宇一句話都沒跟我說。我總是想吐,還以為是胃炎。直到同事提醒我去驗孕,我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已經(jīng)懷孕八周了。在醫(yī)院的走廊上,我碰到了胡子拉碴的林宇,他眼里滿是厭惡,我被他的眼神嚇得渾身發(fā)抖。我轉(zhuǎn)身打車的時候,手都控制不住地顫抖,心里有多想馬上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啊!
當天晚上,林宇回來翻找存折,我看著他的背影,忍不住冷笑。第二天去公司才知道,自從他母親去世后,他就再也沒去上班了。我去醫(yī)院的時候,婆婆已經(jīng)被蓋上了白布。林宇一直背對著我,好像多看我一眼都會難受。葬禮結束后,林宇搬進了書房。他每天晚上都喝得醉醺醺地回家,我們倆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樣,幾乎沒有交流。
三個月后的一天,我在咖啡廳看到林宇正溫柔地幫一個女孩撩起頭發(fā)。我盯著他看了足足三分鐘,直到他也注意到我。那個女孩見狀,起身想要離開,林宇卻伸手按住了她的手。我摸著自己的小腹,默默離開了,指甲都深深掐進了掌心。從那之后,林宇開始徹夜不歸,衣柜里他的襯衫一件一件地不見了。我只能一個人去做產(chǎn)檢,看著別的孕婦都有丈夫在身邊攙扶,我的眼淚忍不住滴落在繳費單上。同事勸我把孩子打掉,我輕輕摸著微微隆起的肚子,堅決地搖了搖頭。
那天回到家,林宇正坐在沙發(fā)上,眼神復雜地盯著我的孕肚。“我們離婚吧?” 我把離婚協(xié)議推到他面前。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,驚訝地問:“曉妍,你懷孕了?” 這是婆婆去世后,他跟我說的第一句話。我終于忍不住,大哭起來:“是啊,現(xiàn)在你自由了。”
林宇沒有離開家,但是他又搬回了客房睡。他開始整夜整夜地咳嗽,我假裝沒有聽見。直到臨產(chǎn)前的那個晚上,他突然沖進我的臥室,一把背起我就往醫(yī)院跑。陣痛中,我趴在他汗?jié)竦募绨蛏?,恍惚間想起大學的時候,他也是這樣背著我去醫(yī)務室。在產(chǎn)房外,我的手緊緊攥著林宇的手,把他的手都攥紫了。當兒子響亮的哭聲傳來時,林宇卻突然軟軟地倒在了地上。急救室的紅燈亮了一整晚,醫(yī)生說他的肝癌已經(jīng)到了晚期,能堅持到現(xiàn)在簡直就是個奇跡。
我發(fā)瘋似的跑回家,打開書房的電腦,一份長達 20 萬字的育兒指南出現(xiàn)在眼前,瞬間刺痛了我的眼睛。“寶寶,爸爸沒辦法陪你長大了。但是爸爸把你以后可能會遇到的所有問題都寫在這里了......” 我顫抖著繼續(xù)讀下去,每一個字都像重錘一樣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。還有一封寫給我的信:“原諒我一直瞞著你我的病情,我只是想讓你能安心地生下孩子......”
回到醫(yī)院的時候,林宇已經(jīng)陷入了昏迷。我輕輕地把兒子放在他的懷里,在他耳邊輕聲說:“你看,我們的孩子多可愛啊。” 他的睫毛微微動了動,臉上露出了一絲極淺的笑意。兒子揮舞著小小的手,仿佛在回應父親那無聲卻深沉的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