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夜一點,男朋友突然發(fā)了個知乎帖子的鏈接給我:「這是你寫的嗎?」
沉默片刻,我回了一個字:「是」。
他好像終于松了口氣:「那我們分手吧。」
我想回他「好」,至少讓自己離開得有尊嚴一些。
可手指在屏幕上劇烈顫抖,眼淚擦了又流,怎么都打不出一個字。
那個帖子的標題,是「你什么時候察覺到對方不愛你了」。
什么時候呢?
大概是上周一傍晚暴雨,他給我發(fā)紅包讓我打車,然后親自開車,去城市另一邊接曲心瑤回家。
我在便利店門口排了一個小時隊才打到車,渾身濕透地回到家,卻在朋友圈看到曲心瑤發(fā)了張照片。
暖黃色的燈光,還有燈光下眉眼柔和的他:
「謝謝林同學(xué)接我回家,請你喝姜汁可樂~」
那一瞬間,我的世界轟然崩塌。

1
失眠一整夜,天亮?xí)r,我終于擦干眼淚,告訴林柯:「要分手可以,當(dāng)著我的面說?!?畢竟當(dāng)初在一起,也是他當(dāng)面跟我表白的。
我跟林柯、曲心瑤是高中同學(xué)。
我和林柯在一起多久,曲心瑤就單戀了他多久。
高考完的那個暑假,林柯拒絕了曲心瑤的告白,然后跟我表了白。
整個大學(xué)時期,我們?nèi)齻€人之間的糾葛,都是同學(xué)們津津樂道的話題。
那時候,我跟林柯一直異地,曲心瑤卻和他在同一所大學(xué)。
林柯為了給我充足的安全感,每次和曲心瑤碰完面,都要跟我報備。
「芝芝,今天我去圖書館的路上碰到曲心瑤了。她問我要不要一起吃午飯,我沒同意?!?「這周末志愿活動,我到地方才發(fā)現(xiàn)曲心瑤也在,不過全程沒有單獨相處過,請孟芝同學(xué)放心。」
我一邊吐槽他沒必要,一邊又忍不住因為他這樣的行為感到萬分安心。
情況到底是什么時候發(fā)生改變的呢?
大概是從半年前開始吧。
半年前,曲心瑤搬到了我們所在的城市,又因為工作上的交集,開始和林柯頻繁接觸。
一開始,我也沒覺得這有什么。
直到那次一起吃飯,林柯當(dāng)著我的面,很自然地夾起一塊蝦仁滑蛋,挑掉里面的韭黃后,放進曲心瑤的盤子里。
我僵住身體,呼吸一瞬間凝滯。
最后,是曲心瑤先一步反應(yīng)過來。
她吃掉那塊蝦仁滑蛋,落落大方地道謝:「謝謝林同學(xué)?!?她這么坦蕩,我反倒不好再說什么。
回家后,林柯也跟我解釋,之前公司的飯局上,曲心瑤說她吃韭黃會反胃,所以他順便就幫她挑了。
他從身后抱著我,嘴唇親昵地蹭著我的耳朵:
「畢竟她也算我的甲方,不能得罪。芝芝,體諒一下好不好?」
我垂下眼,好半天才輕輕應(yīng)了一聲。
但沒過幾天,我又無意中在林柯的手機上,看到他的好兄弟于浩發(fā)來的消息:
「人家曲心瑤好歹也是個女孩兒,喜歡你這么多年,默默付出,不離不棄的?,F(xiàn)在又特意追過來跟你一起工作,你別辜負人家啊。」
林柯很久才回了一句:「我知道。」
2
我把那條消息截圖下來,擺在林柯面前。
他沉默了好長時間,才揉著眉心無奈地跟我說:「芝芝,你別多想,我和曲心瑤清清白白?!?眼睛里有蓋不住的疲倦。
最近幾個月,他一直在忙一筆大合同,合作方的負責(zé)人就是曲心瑤,接觸多一點也無可厚非。
可女生的直覺告訴我,他和曲心瑤之間,絕不是單純的合作關(guān)系那么簡單。
其實平心而論,從高中起,曲心瑤就比我耀眼。
她雖然成績不如我,但人好看,性子又活潑,膽子還很大。
當(dāng)初學(xué)校舉辦籃球賽,決賽場,我們班的對手暗中使小動作,絆倒了林柯,導(dǎo)致他膝蓋破皮,韌帶拉傷,無法再上場。
我默默幫林柯處理傷口的時候,曲心瑤已經(jīng)拎著啦啦隊花球沖上去,瞪著絆倒林柯的那個男生:「你犯規(guī)了,你下場!哪有這么打球的,臟不臟???」
包括她后來大著膽子跟林柯表白,義無反顧追著他跑了六年。
如果她撬的不是我的墻角,連我都想夸她一句率直可愛。
「芝芝,如果我和曲心瑤有情況,早就有了。我們在一起六年,你好歹給我一點信任,可以嗎?」
林柯的目光里,已經(jīng)帶著隱約的厭煩。
那個瞬間,我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是如此無力——
裝作不知道,就是看著他一步步不動聲色地走向曲心瑤。
可直接挑明,只會把他推得更遠。
向前向后,對我來說,都是死路一條。

兩天后,林柯出差回來了。
他甚至沒有通知我,只是默默地回來,把自己的東西打包,然后請搬家公司運走。
如果不是我提前下班回來看見,恐怕他就會這樣,一聲不響地撤離我的世界。
看到我,林柯明顯也有些吃驚,臉上閃過一絲難堪。
我強忍著心痛走過去,故作平靜地說:「要不要喝杯咖啡?」
3
「孟芝,我們還是分手吧。」
喝完咖啡,林柯還是當(dāng)著我的面說出了這句話。
我呼吸一窒,死死掐著手心,抬眼看向他:「為什么?」
「就像你自己寫的那樣,我已經(jīng)不愛你了?!?他深吸了一口氣,聲音里帶著隱約的抗拒:「我們好聚好散。還有那個帖子,你刪了吧?!?像有誰在我心里撒進一把鋼珠,又冷又硬的痛感滾過心尖。
我看著他,艱難地扯了扯唇角:「為什么要刪?」
林柯頓了頓,再開口時,嗓音里多了種語重心長的意味。
「孟芝,你畢竟是女孩子,況且心瑤和你也是同學(xué),這種事情搞得人盡皆知,對你有什么好處?」
孟芝,心瑤,遠近親疏一目了然。
我心臟刺痛,指尖發(fā)顫,忍不住嘲諷:「她曲心瑤當(dāng)小三都不怕,我怕什么?」
「孟芝!」
林柯猛地站起身來,看著我的眼神里帶著憤怒和失望:「你是什么時候變成了這樣?」
「砰」地一聲,房門在我面前被甩上了。
空蕩蕩的房間里,我死死咬著手腕,無聲痛哭。
大學(xué)時,有段時間,我被滿滿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恼n程和科研實驗弄得焦頭爛額,每天心情郁郁,還得了重感冒。
結(jié)果有天傍晚,從實驗樓出來,一眼就看到了對面路燈下站著的林柯。
他站在那里,挺拔得像是一棵樹,昏黃的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。
看到我的第一眼,他就笑著張開了雙臂,任我撲進他懷里。
后來那幾天,林柯一直陪著我。
陪我上課實驗,陪我打針吃藥,一直等我的感冒痊愈后,才依依不舍地離開。
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。
我和林柯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,久到已經(jīng)變成一種習(xí)慣。
他驟然抽離,我才發(fā)現(xiàn),自己的人生里竟然有這么大一塊空白,除了他,誰都填不滿。
驟然分手讓我消沉了好幾天。
高中時的閨蜜杜玲找到我,開口就問:「你和林柯分手了?」
「……怎么了?」
「曲心瑤發(fā)了朋友圈你知道嗎?」
我微微一怔,點開朋友圈,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格外親密的合照。
燈光絢爛的長江邊,曲心瑤抱著一大捧玫瑰,笑容燦爛地靠在林柯肩上。
林柯手里拿著兩杯沒喝完的奶茶,看向她的眼神里,是毫不遮掩的熾熱偏愛。
「重逢才是浪漫的開始?!?林柯第一時間在下面評論:「謝謝你,六年來從沒放棄過我?!?我大腦一片空白,耳朵里嗡嗡作響,眼淚幾乎一瞬間涌了出來。
朦朧的視線里,我忽然看到,評論區(qū)滿滿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淖8V?,夾雜了一個看上去十分不合時宜的語氣詞。
賀遠:嘖。
4
有一瞬間的恍惚。
那條評論,特立獨行,格格不入,就像賀遠這個人。
高中時,賀遠幾乎是我們班最引人注目的一位。
除了外表出挑,他性格也很隨性,上課很少聽講,還敢和數(shù)學(xué)老師當(dāng)面吵架。
偏偏成績又很不錯,高考甚至超常發(fā)揮,去了北大。
而且……
其實一開始,我喜歡的人,是賀遠。
高考過后,我大著膽子寫了封情書跟賀遠表白,沒多久就收到了他的回信。
很客氣,也很果斷的回絕:
「抱歉,孟芝同學(xué),我對你從來沒有那種想法,我們還是當(dāng)普通朋友吧。」
賀遠話說得很明白,我死了心,再沒有妄想——哪怕某些曾經(jīng)的曖昧片段,讓我錯覺,他也對我有過心動。
正好那段時間,林柯跟我表白了。
甚至搶先幫我送了行李,才去自己的學(xué)校報道。
我的寢室在五樓,林柯跑上跑下了十幾趟,累得滿頭大汗,仍然毫不在意:
「芝芝,你想想還有什么要買的,我正好一起幫你搬上樓。」
當(dāng)時陽光正好,穿過樹葉的間隙落進他瞳孔里,閃閃發(fā)亮。
我看著他微微汗?jié)竦念^發(fā),心跳越來越快,于是抽了張紙巾,踮起腳幫他擦了擦額上的汗。
然后湊到他耳邊,小聲說:「我答應(yīng)你了?!?我答應(yīng)了林柯的表白。
畢業(yè)典禮那天,他千里迢迢來看我,穿著學(xué)士服陪我在草坪上拍照時,旁邊正好有兩個校友在拍婚紗照。
我跟林柯靜靜地看了一會兒,他突然轉(zhuǎn)過頭看著我:
「芝芝,等我們結(jié)婚的時候,也回你們學(xué)校拍一組這樣的照片,好不好?」
我重重地點了點頭。
沒想到,我們會是這個結(jié)果收場。

回過神,我發(fā)現(xiàn)評論區(qū)除了賀遠那個「嘖」,又多了一行杜玲發(fā)的「呵」。
大概是這兩條評論太過刺眼,沒一會兒,曲心瑤直接刪掉了朋友圈。
可林柯跟我分手,和她在一起,還是成了所有同學(xué)心照不宣的事實。
斟酌很久,我才把跟林柯分手的事告訴了我爸媽。
可能是電話里聽出了我語氣里的勉強,第二天一早,我媽竟然直接過來了。
這半個月我瘦了一大圈,見到我,我媽眼眶一紅,伸手把我摟進懷里,心疼地說:
「芝芝啊,怎么搞成這樣子?」
「媽,林柯喜歡別人了,他不要我了……」在我媽面前,我緊繃了很多天的情緒終于垮掉,撲進她懷里哭了很久。
最后,我媽說讓我回家散散心。
正好離過年只有半個月了,我干脆跟公司請了年假,和我媽一起回了老家。
在家的半個月,每天睜眼就有做好的飯菜,晚飯后還能挽著爸媽的手出門散步,我刻意放空自己,什么都不去想。
林柯帶給我的傷害,似乎在慢慢愈合。
然而,就在過年前幾天,杜玲忽然到我家來找我,說今年的同學(xué)聚會,就定在后天下午。
「聽說今年賀遠從北京回來了,他也會來。」杜玲感慨,「要不是林柯和曲心瑤也要去,我一定得去見見這位傳奇 bking,不知道他現(xiàn)在變成什么樣了?!?我心神一動:「那我們一起去?!?杜玲驚訝地看著我:「你不怕見到那倆啊?」
「出軌的人都不怕,我怕什么?」
杜玲很明顯振奮起來,摩拳擦掌地要給我挑衣服選口紅,讓我務(wù)必在那天艷壓曲心瑤。
不過同學(xué)會當(dāng)天,我還是素面朝天地過去了。
曲心瑤本來就比我好看,我又何必自討沒趣。

5
推門走進包廂后,我?guī)缀跏堑谝粫r間就注意到角落里的賀遠。
很奇怪,哪怕已經(jīng)六年沒見,我還是能一眼就認出他。
比起高中,現(xiàn)在的他五官輪廓更加利落硬朗了。
眉眼冷峻,鼻梁高挺,偏薄的嘴唇微微抿著,專注地盯著手里的 switch。
聽到動靜,他抬起眼往門口看來。
目光在我臉上頓住,然后挑了下眉毛,算是打過招呼。
我和杜玲被分到和賀遠一桌,還有兩個空位,是留給林柯和曲心瑤的。
一直到菜上齊了,這兩人才姍姍來遲。
我發(fā)現(xiàn)我高估了自己。
從林柯牽著曲心瑤的手進門的那一刻起,我的心臟就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攥住,劇烈的疼蔓延到指尖,被我用握拳掩蓋住。
我看著他們走過來。
看著林柯體貼地幫曲心瑤拉開椅子,掛好外套。
看著曲心瑤妝容精致,滿眼不加掩飾的幸福滿足。
在以于浩為首的幾個男生的起哄聲里,她毫不閃避地看向我,彎起嘴角:
「嗨,孟芝,好久不見?!?我沒想過她竟然能如此坦蕩。
好像那個刻意忽略我的存在,不屈不撓追了林柯六年,甚至甘愿做小三的人不是她。
杜玲在我身邊陰陽怪氣:「確實好久不見,還沒恭喜你,倒貼六年終于夢想成真呢?!?「你怎么說話呢?」
還沒等曲心瑤說話,一旁的于浩已經(jīng)拍案而起:
「心瑤勇敢追求真愛,你以為跟你們這些扭扭捏捏的小女生一個樣啊?」
他說這話時,特地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。
我扯扯唇角,只覺得這一幕荒誕又可笑。
我知道,他和曲心瑤從高中起關(guān)系就很好,因為曲心瑤從前愛而不得,所以他對我也很有意見。
有一次,我生病住院,林柯特地請了幾天假來照顧我。
于浩直接打來電話,質(zhì)問我知不知道林柯下個月還有考試。
「你跟他在一起,永遠都在拖累他。孟芝,像你這樣的人,拿什么和心瑤比?」
等我從記憶中回過神,林柯已經(jīng)坐在了曲心瑤身邊。
給她倒完橙汁,又低聲問她想吃什么,再幫忙夾菜。
忙前忙后,體貼周到,跟他從前對我一樣。
間隙里,曲心瑤抬起頭,朝我遞過來一個眼神。
炫耀,自得,甚至帶著一點點挑釁。
她是故意的。
杜玲也看到了,她站起來,端著滿滿一杯酒走過去:
「曲心瑤,我敬你一杯,畢竟這六年你也不容易。別人的男朋友還是挺不好撬的,對吧?」
曲心瑤坐著沒動,只是微笑著抬起頭:
「你說這話我可聽不懂。我跟林柯,是在他跟孟芝分手后才確認關(guān)系的——芝芝,是不是?」
林柯伸手接了那杯酒,仰頭一飲而盡,然后皺起眉頭看著我:
「孟芝,我已經(jīng)說過了。我和你分手跟心瑤沒關(guān)系,只是我對你沒感覺了。有情緒你沖我來,老針對心瑤干什么?」
去年的同學(xué)聚會上,他還挽著我的手跟大家宣布:「我跟芝芝明年訂婚,每個人都要來啊!」
現(xiàn)在,他當(dāng)著所有人的面跟我說:「是我對你沒感覺了,你沖我來。」
原本熱鬧的席間忽然安靜下來,無數(shù)目光明里暗里地看過來,定格在我臉上。
燈光明亮,我難堪地坐在那里,心頭的刺痛和酸澀涌上來,眼眶一熱,幾乎要掉下眼淚。
寂靜中,忽然傳來椅子拖行的聲音。
竟然是賀遠。
他站起身,隨手把手里的 switch 揣進衛(wèi)衣口袋,又伸了個懶腰:「好悶,我出門透個氣?!?往門口走了幾步,他停下來,懶洋洋地側(cè)過頭:「一起?」

6
遲了幾秒我才反應(yīng)過來,他這句話是跟我說的,忙站起來,跟了過去。
從包廂出去,沿走廊走到盡頭,就是天臺。
天已經(jīng)完全黑了,只有墻壁上仿古的玻璃燈亮著一團暖色的光。
賀遠忽然停下腳步,我沒留神,險些撞上他的后背。
他從口袋里摸出煙盒,剛?cè)×艘恢?,忽然想起什么似的,?cè)頭看過來:「你還是聞不了煙味兒?」
「……嗯?!?我輕輕應(yīng)了一聲,眼睜睜看著他又把煙塞回去,對我說:「沒事兒,想哭就哭,這里沒其他人?!?這句話,成了壓倒我情緒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眼淚瞬間涌出來,我蹲下身,一邊哭,一邊想著剛才在席間,曲心瑤睜眼說瞎話,林柯寧可說謊也要維護曲心瑤,把我貶低得如此不堪。
最關(guān)鍵的是,這一切,都被同一桌的賀遠看得清清楚楚。
六年沒見,重逢后的第一面,我就在他面前狼狽成這樣。
賀遠沒有再說話,只是在我哭累了,抽抽噎噎的時候遞過來一張紙巾,然后忽然說:
「其實我刷到了那個帖子。」
我倏地一怔。
「雖然匿名了,但那個背景描述,我還是看出了咱們學(xué)校的的影子。」
「再加上你回憶過去的時候,提到了那棵合歡樹——除了你,沒有哪個女生每節(jié)體育課都跑到合歡樹下面做卷子了?!?賀遠竟然還記得這件事。
高三那年,我每節(jié)體育課都在合歡樹下做題,其實是因為那里離籃球場最近,能清楚看到幾個打球的男生。
我看的是賀遠,但不知道怎么回事,后來班里開始有傳言,說我坐在那里,是為了看林柯打球。
有節(jié)課,我邊看打球邊做一套數(shù)學(xué)題,結(jié)果算壓軸題的時候入了迷,籃球砸過來也沒察覺到。
砰的一聲響后,賀遠大步跑過來,蹲下身焦急地看著我:「孟芝芝,你沒事吧?」
我扶著暈乎乎的腦袋,抬起眼睛,看著他被汗水微微打濕的額發(fā),還有一貫肆意隨性的眼神里布滿的擔(dān)憂神色,搖了搖頭。
班上同學(xué)都叫我孟芝,關(guān)系好的女生叫我芝芝。
只有賀遠會叫我孟芝芝。
「你都 24 歲了,怎么還是這么軟綿綿的脾氣?」
賀遠好聽的嗓音把我從回憶中拽出來:
「我要是你,既然花那么多時間寫了帖子,他們秀的時候,直接把鏈接貼在評論里?!?我吸了吸鼻子,沒有作聲。
大概是見我不回話,他語氣里忽然多了一絲嘲弄:「你不會還舍不得吧?」
這話說得我鼻子一酸,眼淚又差點掉下來。
原本站著的賀遠忽然蹲下來,往前湊了一點,在很近的地方看著我的眼睛。
他的瞳孔是水洗般清澈的淺褐色,不知道是不是錯覺,我竟然在里面看到了一絲慌亂之色。

可怎么可能呢?
賀遠是這樣桀驁不馴的一個人,敢和老師當(dāng)面吵架,怎么會在我面前慌亂。
「我不發(fā),是因為覺得丟人……」我抽抽噎噎地說,「我可不想讓大家都覺得,我不管哪件事都比不過曲心瑤,就連找她對峙的勇氣都沒有,只敢默默在網(wǎng)上發(fā)帖子……」
這是我心底深處最隱秘的想法。
很幼稚,也很可笑。
說出口的時候,已經(jīng)做好了賀遠會嘲笑我的準備。
可我等了片刻,只等到一只落在我發(fā)頂?shù)氖帧?骨節(jié)分明,觸感溫涼。
賀遠在我頭頂輕輕拍了兩下,像安撫小孩子一樣,然后收回手,重新揣進口袋里:
「哪件事都比不過曲心瑤?你是太看得起她,還是太看不起自己?還是就因為林柯選了她?」
我微微一愣,起身,低著頭站在他面前,沒再作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