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L自小愛吃辣。戀愛時,她總和男友一起去路邊攤兒吃麻辣燙。
那時候他們窮,辛辣的味道最能刺激味蕾。各種廉價的菜葉、丸子、蟹棒裹上濃稠的醬料,連無味的白菜葉也成了美味佳肴,讓肚子里久沒油水的兩人,吃得酣暢淋漓。兩人吃飽喝足后總會漫步在街頭,幸福極了。
不過,各種辣食里,小L最喜歡的還是麻辣小龍蝦。鮮麻甜辣的褐色湯汁里,泡著紅油油亮汪汪的小龍蝦,光看看都覺得過癮。
龍蝦要88塊錢一盆,一星期才能吃上一次。每次,男友小S只吃幾只,剩下的都被小L承包了。
小L是學新聞的,大學畢業(yè)后,她應(yīng)聘到省會的一家報社。小S是學設(shè)計的,他沒進設(shè)計公司,而是追隨小L報考了省會的公務(wù)員。
并非小S不熱愛自己的專業(yè),而是他覺得要先有份穩(wěn)定的工作,才能盡快給小L一個安穩(wěn)的家。工作后的第二年,他們租了一套很小的房。
兩人興致勃勃地把屋子粉刷一新。六十多平方米的狹小空間配上地中海風格,看起來有點不倫不類。

但總算,他們有了自己的家。小L的工作比小S忙。小S自覺地把家務(wù)都包了。小L依然愛吃辣,小S開始在家里為她做各種辣味美食。
每周末的早上,小S都會去菜市場挑選最新鮮的小龍蝦。龍蝦買回來,站在廚房的水池邊,小S一手握著牙刷,一手捏住蝦腹,就著水龍頭的流水把龍蝦一只只刷凈,再用小剪刀把蝦線仔細地挑出來。
他那副認真勁兒,活像個做手藝的匠人。夏天,廚房閉塞如同蒸籠,灶火一開,小S熱得滿頭大汗。
有時候,小L心疼他,就拉開廚房門探身說:“在家做太麻煩了!要不咱們出去吃吧?!?
小S總是抬胳膊抹一把汗,回頭笑笑:“你胃不好,外面的飯不衛(wèi)生,辣椒也多,傷胃!”
小S做飯真的很仔細。
比如,他燉蝦時,總是等辣味一入蝦肉,就把辣湯倒出大半,再添上水放上肉桂和黨參重新燉。因此,他做出的麻辣龍蝦,湯味和肉味都是剛剛好的。
味道既醇厚,又不至于因為太辣而傷胃。
小L的工作能力很強,工作第三年她就跳槽到一家更大的財經(jīng)雜志,專做人物訪談。薪水也漲得飛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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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S卻始終在科員的位置上原地踏步。
小S為人踏實,言語不多,甚至有些木訥。當小L的薪水以年薪計算時,小S還是領(lǐng)著幾千塊錢的薪水。
小L很喜歡她的新工作。憑借這份工作,她可以經(jīng)常坐著飛機去采訪一些大人物,偶爾也有出國的機會。世界像一幅畫卷,一下子在她面前展開了!
應(yīng)接不暇,又精彩無比。
她突然意識到,原來這世上除了麻辣龍蝦,還有那么多好吃的!
當法式鵝肝配上陳年紅酒,那味道是那么甘醇;惠靈頓牛排口感酥脆軟嫩;米其林三星主廚做的精致西點,看上去就像一件藝術(shù)品……
出差回來,再品嘗麻辣龍蝦,小L覺得那種辣醬和黨參配在一起的味道,透著一股子土味兒。
有天吃完飯,小L回到家,小S已經(jīng)睡下了,只在客廳為她留了一盞燈。燈光昏暗著,小L環(huán)視著他們的小家。
房子已經(jīng)露出衰敗的痕跡,站在客廳,小L腦子里第一次冒出了異樣的念頭。她明白,自己的人生到了該抉擇的時刻。
是啊,她終究是不甘心的。生活平淡到乏味,而她其實是個貪心的女孩。
小L還是向小S攤牌了,但小L不后悔,她明白這是追求新生活所必須付出的代價。小L有了新的男友,為了愛情,她不得已犧牲掉了自己的工作,因為男友是個企業(yè)家。
辭職后的小L在家里閑得無聊,就報了插花班、廚藝班。從未下過廚的她,也開始學著做飯了。小L嫌棄保姆買的魚不夠新鮮,就自己去早市買最新鮮的。

只是,那些扒魚洗魚的活兒,真的很煩瑣。
有一次,小L做多寶魚,洗魚鰓的時候,魚頭里的刺深扎進了指甲縫,她疼得眼淚涌了上來。
恰在那時,男友推門而入,他趕著回家拿一份文件。小L舉著流血的手指,渴望他說些什么,男友拋下一句“晚上我不回來吃了”,就旋風般又帶上門離去了。
小L靠在灶臺邊,捂住嘴哭了。每次出差回來,男友都會給她買很名貴的包包;每年有一次,他會陪著她去國外旅行;三十歲生日那天,他送她一輛頂配的寶馬。任誰看來,她都是令人羨慕的。
只是,沒有人知道,她的內(nèi)心是多么空虛。
七夕那天,男友又出差了。她悶得發(fā)慌,一個人開著車出去兜風。心血來潮,她把車開到了步行街。
好久沒吃辣味了,突然很懷念麻辣燙和小龍蝦的味道。在步行街上尋覓著,她看見一家新開的店,生意特別火爆,店內(nèi)店外都坐滿了賓客。
這家店的店名也很有意思,叫“微辣的愛情”。
帶著一絲好奇,小L踏進店門。廚房是全透明的,寬大的灶臺邊,有個熟悉的身影。
他的大手緊握著長柄炒勺,食物在一只碩大的黑色鐵鍋里被不斷翻炒著。小S辭職了,開了這家辣味店。
透過全透明的廚房,賓客能看見每一只龍蝦的制作過程。黑色大鐵鍋微辣的湯汁里,滾著枸杞、肉桂和黨參,鮮甜的味道引人駐足。
她跑出了那家店。
小S從來沒跟小L說過,他雖生長在北方,但自己的母親是蘇州人。自從遠嫁到北方后,小S的母親就習慣了用美食來緬懷家鄉(xiāng)。
多年來,沈家飯桌上都是咕嚕肉、清蒸白魚、三蝦豆腐這樣的江浙家常菜。
鮮有辣食。
從小到大,小S的口味都是甜淡的。
直到他遇上了小L。
為了陪小L品嘗各種辣味,小S逼著自己從抵觸到接受直到愛上辣味,甚至變成了一個辣味大廚。
從飯店出來,她倉皇回望店門口掛的那塊“微辣的愛情”的牌匾,只覺百感交集,所有的辛酸和悔恨都化成了寒風中兩行斑駁的淚……

她終于明白,食物太辣了不好,愛情也一樣。
辛辣的味道固然能刺激味蕾,但能抵擋住似水流年侵蝕的卻是最平淡的滋味。
牌匾下有一行密密的小字:等風也等你。